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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国。
司丽坦, 玫瑰盛开的法式庄园里,建筑通体雪白,外壁用平整粗糙石料嵌成, 好像是坐落在火焰拥烤中的纯白奶油蛋糕。
庄园唯有一处特别, 就是东端河流边的宝蓝色小塔, 俯瞰下去,如同一颗玉带包裹的宝石。
两层来高的平台上一座小别墅, 花园精心布置过, 四处挂着金丝鸟笼,里面关着翎羽斑斓的啾啾小雀。
阳光从门洞照过, 苏言焉踏着光的足迹, 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地经过这里。
唯有这次不同, 苏言焉仰起头, 看到花园藤椅上, 一个少女正在享用下午茶。
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,一件丝绵的白裙,肌肤在慵懒的太阳底下白得发光,身体清瘦却玲珑有致,举手投足温柔静好, 身边有个小女佣正拿着梳子为她打理及腰的长发,一下又一下, 从头梳到尾,那发丝乖顺柔和,缀着流星般的尾光。
苏言焉失神太久,以至于让高处的少女发现了她的存在。
少女转过脸来,苏言焉不自觉屏息。
好像上天在白玉瓷像上精心雕琢过,眉目风华绝代, 令人神思恍惚。
然而就在她们视线相交不过片刻后,少女的眉头蹙了起来,目光中有了阴暗的揣度,瞧得苏言焉脸上发热,跟着心里头也烫烫的,转身低头时,难免有几丝貌不如人的嫉妒和羞愧。
旁边的女伴安慰苏言焉:“小姐,也有可能只是傅少的朋友,或者朋友的妹妹之类的人呢?”
苏言焉摇头,“她和傅惊野的关系一定不简单。”
苏言焉能感觉到那个少女对自己也有妒忌。
她也一定猜到了自己的身份,所以看到她以后,露不出什么好脸色。
女伴名叫盛玉尔,是苏家管家的女儿,从小和苏言焉一起长大。
“那我们现在怎么办?”
苏言焉按捺下恐慌,“一定要查清楚,她到底是谁。“
傅惊野性格冷硬,能让他做出金屋藏娇这种行为的,必然不能小瞧。
之后的情况,自然是苏言焉无论用什么办法,也没调查出南姝的背景,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,这所庄园里聘请的佣人都是新人,明显傅惊野有意将她的身份隐瞒。
与苏言焉的情况不同,南姝第一天就知道了她的来历。
“是苏家的长女,在h国进修古典音乐。”
照顾南姝的小女佣名叫珍儿,边梳头发边说着。
珍儿年纪不大,问她太多她也不明白,但南姝想,以苏言焉这一段时间总来这里逛的好奇程度,和她第一次见到自己时流露的受伤,想必苏家最近和傅家有生意往来,苏家想趁此机会让女儿和傅惊野接触,想要与傅家联姻。
这之后没过几天,房子里就开始出问题。
有时是饭菜变得不新鲜,有时是管子里不出热水了,一到了夜晚就开始停电……
珍儿气急败坏地找到南姝,“破案了破案了!是有人故意搞鬼克扣我们的生活用度!太过分了,我要去告状!告诉傅真!”
南姝充耳不闻地对着香薰烛台打瞌睡,惹得珍儿焦灼不已。
“小姐你怎么……不生气呀?”
南姝撑不住了,趴在桌面上调整到一个让颈椎舒服的姿势,“嗯。”
富丽堂皇的国际大酒店里,宴会厅觥筹交错,衣香鬓影。
沉默寡言的青年站在露台,眺望郊外空无一物的浓稠夜色,排扣西装贵气凛人,却没了昔日的意气风发,如今一身沉稳却更多了薄凉,任背后纸醉金迷,歌舞升平,也难以混沌他无比清醒的伤痛。
身后傅真也过了十八岁生日,昔日瘦瘦小小,营养不良的少年,如今已经身强体壮,高大挺拔,穿上西服也别样精神抖擞。
“堂哥,苏小姐见到南小姐了,看起来她好像很生气,买通厨房和布草房还有水电房,给了南小姐很多不方便。”
傅真鼓起好大勇气才来跟傅惊野说这件事的。
毕竟傅惊野自从把南姝带到h国,派人把她安顿好以后,至今也没有去见过她一面,想必心里肯定各种复杂爱恨。
要是他,他也这样。
毕竟堂哥帮了这位南小姐不少,不论先前,就说这最后一件事,堂哥单枪匹马去大山里救她,各种凶险头破血流,结果被陆星盏捡了漏不说,这南小姐病好了也没提找过他,还在他面前跟陆家少爷卿卿我我,陆家少爷通报了仇家追杀,堂哥回来的时候又是一身重伤。
更关键的是,就因为困在大山里失联多日,错过了唯一能帮到大堂哥的机会,他尚且连自己都原谅不了,又如何还能踏出那原谅南小姐的一步?
可是南小姐终究是一介女流,被傅家带到这里来的,傅家自然要负责。
傅惊野扶着雕花白玉石栏杆,嘴角轻掀,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,“这件事你不用管,她的破坏力,可不是你挡得住的。”
傅真:“啊?”
什么鬼,不担心被苏言焉欺负的南姝,倒担心欺负南姝的苏言焉?
果然,至此没过一阵子,就传来了南姝的捷报。
前日苏言焉的屋子里遭了壁虎,赶走壁虎后,第二天早上喝粥,苏小姐嫌一连几天早上都太荤腥,令人想吐,结果厨房说早餐没有加荤,找人一看才知道,是昨天被她们打死的壁虎肉。
前几天的是老鼠肉。
苏小姐被恶心得去医院洗胃,洗了还觉得不舒服,止不住地干呕。
后来午睡起床,苏言焉全身痒,女伴看到苏小姐满头的面包虫,吓得满头大汗,把床单和枕套一拆,虫子们肚皮圆滚滚地躺在棉花上,一条条惬意非常。
苏小姐直接给吓晕了,最后边哭边在医院剃头发,治疥虫,回去之后房里的女佣们都下意识离她三步远。
苏言焉受不了这个气,和盛玉尔一起去找南姝。
高台下守卫森严,苏言焉硬是闯了进去。
看到桌上的茶水,苏言焉心里就明白了一切。
“看来你是早知道我要来找你。”
南姝笑容甜美地示意她坐下。
苏言焉原本也没有想要跟南姝发脾气,这样显得她很没有气度。
坐下后,受邀喝了茶,苏言焉三言两语的心得,一看就是懂茶的行家。
南姝咬了一口红丝绒草莓切块蛋糕,笑眯眯地附和苏言焉炫耀的小心思。
“看来你很了解。”
苏言焉暗中审视过南姝许久,南姝拥有一副好相貌自是没有话说,举手投足也确实像个富家小姐,但这些都是可以伪装的,毕竟南姝如果是有身份的人,怎么会被傅惊野困在这里?
她拿茶一试,南姝果然不懂,苏言焉立刻就有了几分自信。
“只要是出身在我们这种人家,不用父母教,品多了自然就知道了。”
南姝望着苏家这位大小姐,端庄有余的淡颜系,是个大家闺秀挂的。
“傅惊野也喜欢茶,你们共同语言应该很多。”
苏言焉视线放低,喝茶时点了下头。
共同语言?
傅惊野少言寡语,生人勿进,她都难得和他说几句话。
苏言焉没有忘记自己前来的目的。
“对了,我姓苏,苏言焉,你叫什么名字?”
南姝笑而不语。
盛玉尔难免没了耐心,“问你话呢,怎么装聋作哑?”
南姝眼睛点亮笑意,明艳动人,灼灼耀眼,“我没有想要认识你们的想法。”
盛玉尔被气得着实有点心里冒疙瘩:“你以为我们想要认识你吗?”
南姝眉眼平和:“那你们来这里干什么?难道想要跟我做朋友?”
盛玉尔压制怒火,不想在这里吵架丢脸,“算了言焉,既然她这么不讲道理,没有礼貌,我们也不需要再跟她客气了。”
苏言焉隐忍多时,也算是冷静下来了。
“我虽然没有宽容到能和你当朋友,但也想要和你好好相处,毕竟都生活在一个地方,和平最重要。”
南姝看着通情达理的苏言焉,眨眨眼,“你为什么有资格跟我说这句话?”
苏言焉:“我是在劝你……”
南姝:“你是在管教我。”
苏言焉:“也算是吧。”
南姝:“你哪里来的立场?”
苏言焉用力深吸一口气,连带着肩颈也在收张:“那好,我正好也跟你说明白,男人在外面有情人很正常,我爸也这样,傅惊野这样的无论有多少个都不足为奇,我都能接受,只要你们安安分分,我可以视而不见,甚至让你们衣食无忧。但前提是你得听话。”
南姝托着头好奇地打量苏言焉:“所以你是以正宫立场来宣示主权?“
苏言焉望着少女狡黠的目光,感觉她丝毫没有被自己震慑到,看来这是个极其野性难驯的女孩子。
“那你白来一趟了。”南姝可惜地说,“我不是傅惊野的情人。”
苏言焉警惕地看她,“那你凭什么住在这里。”
南姝回答:“那你现在也没名没分,不依然死赖着不走,你怎么不说自己也是他的情人?”
岂有此理!
苏言焉拍案而起,“你胡说!”
盛玉尔也被激怒了,忙走到苏言焉身后给她拍背顺气,同时不忘反驳南姝,“言焉主动来找你,既往不咎,你反倒不知好歹,你现在靠着傅家为所欲为,要知道花无百日红,我就看你能不能笑到最后!”
南姝自顾自倒了一杯香喷喷的奶红茶:“示好?斗不过别人的又不是我。从来没见过丧家之犬跑来挽尊,还能自称既往不咎,原来名门闺秀也依然可以到处丢脸,我今天算是大开眼界。”
南姝这边云淡风轻,苏言焉却是几乎要一口老血当场梗死。
“看来我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。我斗不过你是因为我没有你这么没下限!你不要脸我还要脸!”
视野中,忽见少女目光放远。
阳光变得很有温度,照亮少女卷翘的睫毛,透出一股果实的香甜。
少女掩唇一笑,看着苏言焉背后脆生生地说,“傅惊野,这位苏小姐刚刚说你美妾成群呢。”
苏言焉转头,呆若木鸡地望着高台入口的青年。
香橙汁的底部,晕开一片艳红甜蜜的红石榴浆,黑色正装的青年身披霞光,却仍是肃杀一片,阴鸷的眼眸越过苏言焉,审视着她后方嫣然而笑的少女。
这是傅惊野这么多天来,第一次来见南姝。
=
潼城又到了紧张的考试季,春山如笑,细雨蒙蒙。
警察局里,三间审讯室的气场十分压抑。
在章宝歆事件中,南姝伪证的事情被调查出来,当时在场的乔云稚被问了话。
“我当时并不知道南姝在帮忙章宝歆隐瞒。”
警方:“你和南姝不是好友么?”
乔云稚眼中凝聚出一片内膜:“已经不是了,我怎么可能继续和害死我姐姐的人做朋友……”
警方:“跟乔阳绘有什么关系?”
乔云稚这才发现有地方不对劲,“章宝歆失踪以后,南姝还和章宝歆有联系,用一种秘密的方式。”
问话的人表现得很异常,一句话也不说,飞快地出了审讯室。
乔云稚暂时被带了出去,前往会客厅稍作休息的时候,途径另一间审讯室,她从里面看到了项乌茵的身影。
“那个贝壳手链到底是谁的,隐瞒的后果我相信你知道。”
项乌茵紧张得绷紧了瘦削的后背,吞吞吐吐地说,“是、是南姝的,我曾经看她戴在书包上,在集市的饰品店连锁店就有卖。”
南姝的确买过,店里有监控还能查到,而且这的确也是她的。
乔云稚在休息室里一直在思考贝壳手链的事情。
东方瑛坐在身边沉默不语,直到项乌茵出来,坐在了对面。
“贝壳手链是怎么回事?”
项乌茵低着头不发一言。
东方瑛茫然不解,“什么贝壳手链,你们在说什么?”
乔云稚无意看到过魏烛办公桌上的资料,“陆月白死的时候,手里抓着的证物,就是一条贝壳手链。”
东方瑛也渐渐意识到了什么。
怀着复杂心情,乔云稚颤抖着唇瓣,声音嘶哑,“那真的是南姝的?你没有记错?”
项乌茵闭上眼,眼角落下一行泪,“千真万确。”
这一滴泪,也是万般肝肠寸断。
项乌茵艺考分数很高,正值校考,继母却将她关在房间里,切断了项乌茵与外界的一切联系。
项乌茵叫天天不灵,叫地地不应,白白错过了所有的机会。
小时候她被父亲带到家里生活过一段时间,六岁的项乌茵也是被继母关在房间里不给吃不给喝,可气的是父亲知道此事也袖手旁观,至此项乌茵十年没搭理过父亲。
项乌茵惹过一个笑话,她一看灰姑娘的故事就哭,到了高中看童话剧还哭鼻子,被同学好一通嘲笑。
没想到自己会经历第二次这样的事情。
毁灭一个孩童,一场黑暗足够。
后来项乌茵长大了,她一无所有,自认为没什么好失去,结果她遇到了南姝,她渐渐开始拥有。
眼看着将要迎来一场迟来的发芽,继母和继姐却以同样的方式,毁灭了项乌茵。
彼时项伊真站在门外,嘴脸险恶:“没有南姝的授意,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敢关你?你知道吗,刚刚来我们家做客的就是南小姐。”
窗外,少女一身浅黄色格子春裙,长发缠着丝带,优雅温柔,矮身进车时,及腰长发轻轻摆动,正是南姝无疑。
如今她都是大人了,能够毁灭她的竟也没多复杂,一个转身足矣。
项乌茵恨南姝,却也百思不得其解,南姝为什么要这么对她,她日日夜夜都在想,每分每秒备受折磨。
这一滴泪里,悲伤,痛苦,愤怒,也有不甘和挫败。
乔云稚捂住脸,随着大口大口的喘息的动作,背脊剧烈起伏。
她感觉自己不会呼吸了。
这个消息太残酷,好像刀子一点一点挑开血淋淋的真相。
陆月白的死亡,钢筋,跌落,还有贝壳项链。
当时南姝要杀陆月白,手里握着的,不也是一根钢筋么?
乔云稚顿时觉得好冷,冷得全身发抖,窒息难当。
东方瑛担心地凑向乔云稚,“你怎么了?警官您快来看看——!”
警官忙赶进来,乔云稚忽地站了起来,强忍着抽噎,“陆月白腿上那个伤口……我、我知道。”她再也说不下去,心口剧烈绞痛,避过头痛苦地闭上眼,一滴泪砸在桌子上。
乔云稚知道,如果把那天后山上南姝找陆月白麻烦这件事说出来,南姝就有了杀人的动机,所以当时被审问的时候,警官反复问她这件事情,乔云稚还是犹豫了。
当时是因为她觉得这两件事隔了有一段时间了,应该是没有联系的,便不必多说。
当然,也或许是乔云稚自己不想承认这个事实。
但现在一切摆在这里,所有证据一应俱全,南姝几乎能确定杀死陆月白了。
她再隐瞒下去就是包庇了。
风车茉莉爬在夕阳映照的拱门上,蒙络摇缀,如幕如瀑,清风吹过,满庭院的香气。
珍儿给南姝搭上一条针织小毯,嫩黄色的披肩压在手腕,配着柔软的白裙,好像一株含羞待放的水仙。
四下无人,南姝和傅惊野踩着被风吹倒的牧场小径,漫步走向前方被夕阳照亮的森林。
“闹腾了这么多天,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?”
少女长发编成粗辫,松垮地挽在脑后,好像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隔阂,仍在温柔地调笑。
“我再不来,恐怕就无法跟苏言焉的父亲交代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