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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整个壶渡都在传,  那个没人要的灾星秦书,摇身一变,成了金枝玉叶,  还带回来了一条恶犬,疯了一样到处咬人。

严涛身边,人不少,  七八个小弟,  傅惊野过来的时候,有人尝试着来挡他。

却是连身都没近一分,眨眼间就被单手撂倒。

严涛从来没有遇上这种情况,他对上那双阴森的眼睛,  身体就像是结了冰,半点也动弹不得。

傅惊野缓慢地揪起严涛的衣领。

严涛僵直得好像雕塑,  手捏在身侧,  整个人发抖,  发抖……一直发抖。

时间过得仿佛很慢,  严涛不知何时找回了一点知觉,他挥起拳头要打傅惊野,却不知那高档的衬衫布料下,每一块都充满了在擂台上被千锤百炼后的力量,严涛打不动,  崩溃下的挥拳毫无章法,打得面红耳赤。

傅惊野却只是笑,居高临下,轻蔑地任他胡闹。

在真正的王者面前,这个大家眼里很会打架的霸主,成了个不得要领的小朋友,  从所向披靡,跌落为可笑的小丑。

周围的人从前都是无恶不作,极度不知天高地厚的,现在却动也不敢动,傅惊野眼神所及之处,竟是所有人都低下了头,半点不敢与之对视。

空气安静,一时间气氛诡异。

好像一只野性十足的猛兽,咬着虚张声势的头领动脉,从容安静地站在最中间,一圈骨瘦如柴的病狗被吓破了胆,连连后退。

“刚刚做了什么,嗯?谁来告诉我,球是打算扔谁?”

傅惊野环视,没人敢说半个字。

死一样的沉默中,有人拔腿开跑。

其他人也后知后觉地慌张追随,要作鸟兽散。

然而,那第一个跑的人,还没跑出绿化带,就被抓着后领子拖了回来,直接给扔到了全身抖得虚脱,跌坐在地的严涛身边。

那些跑开的人听到动静,双脚瞬间动弹不得,回头不知所措。

傅惊野朝四面八方招了招手,以一种要请人吃饭的样子,满脸欢迎。

“回来,我们聊聊。”

七八个小鸡仔,畏畏缩缩地回到了原地,一个个将头压得只剩头发顶上的旋儿。

他们知道自己与傅惊野的差距,不止身型,更是气势、身手,以及他们在混乱与恶意中活久了以后,练就的一种本能嗅觉——对危险的嗅觉。

明明这个青年满身贵气,却有种残暴的冷血。

明明那张漂亮的脸上带着笑,甚至可以说赏心悦目,却偏偏令人不寒而栗。

“别这样兄弟,怎么一句话都不说?”

傅惊野蹲下去,叫着人兄弟,却抓着人头发,迫使对方抬起头。

严涛一张嘴皮子止不住地哆嗦。

傅惊野觉得没意思极了,“严涛,我知道你,你做过什么事,要我说说么?”

严涛大骇,“你、你知道我?你要干什么!”

傅惊野看向远处,“嘘,小声点,偷偷给你说个秘密,你干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,不信?我说几个关键词吧。”

“三月二十号,王记水果铺,铁皮桌。”

“学校后面的器材室,张秋兰。”

“寒假最后一天,歌厅包房,郑双双。”

……

他压着声音,如魔鬼的低吟。

严涛的表情变得很复杂,你说恐惧吧,他又好像在痛,脸上的褶子拧成一块,抽一抽的;你说他在哭吧,他好像又在笑,那嘴一张一合愣是说不出一个字;你说他冷吧,他好像又很热,头发全被汗水打湿了,滴答滴答地往下掉。

傅惊野终于满意了,继续说了下去。

所有人都不知道操场那头究竟发生了什么,明明不像是在动手打架,却传来惊恐的哭嚎,声嘶力竭地求饶。心胆俱裂,以头抢地,嗓子破了,声音像破锣。那阵阵洞穿过肺部声音,带着瓮声瓮气的回声一般,一下下撕扯,骨头和肉身似乎都要在拉长的、痛不欲生的哭声中碎掉。

听得路人胆战心惊的。

周围那站着的一圈小弟啊,腿跟面条似地抖。

甚至有些也忍不住,往地上一倒,不知道是真吓晕了,还是想装死。

时值下课,却没一个人敢近前看热闹,倒是有些人躲在暗处。

县高中小,初中到高中几乎没什么新鲜血液。

霸凌者,也终归被霸凌。

站在远处悄悄地注视严涛的人群里,许多也是那天跟在严涛后面参加了霸凌的人,可他们只做了一时的强者,后来也终被欺凌。

昔日那些高高在上,神气十足的人们,如今也变成精神恍惚,浑浑噩噩的惊弓之鸟。

“然后我们就、就把她拉出去,不,是拖出去,用、用冰水……我真的记不得了,求你了,我真的记不得了,不要再让我说了……”

对严涛的痛哭视若无睹,傅惊野蹲在他面前,无动于衷。

“怎么,做得出来,却说不出来了?”

严涛哽咽:“您这么神通广大,不用我说,您肯定都知道……”

傅惊野拍了拍严涛的脸,看他已经怕得都开始翻白眼了,真担心他体力不支,没出息地晕过去。

“我就是想听你说,说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。”

严涛被凉水泼醒来,颤颤巍巍地往回看,希望那些同学能帮他。

然而他看到的所有的熟悉的身影,竟都扭头走了。

没有一个人帮他。

“我听他说过!”

千万不要试图考验人性,这不,旁边就有人站出来了。

正是跟在严涛身边的那个鼠牙男。

“因为秦书拒绝过严涛,严涛自尊心受挫,得不到就要毁掉!”

有他带头,周围的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。

“他就是自己没种,还要秦书倒舔他!”

“他要征服秦书!”

“丑货,还想吃天鹅肉,白占便宜!”

……

一句句话就像是绞刑架上的绳索,将严涛勒得喘不过气,光天化日之下,被绑在耻辱柱上,当众处刑。

傅惊野凑近严涛,眼中是刺眼的笑。

“就凭你么?她从前不过只是落魄了,一时倒霉才流落到这穷乡僻壤,否则你这种身份,这辈子连见她一面,都没有资格。”

“还想征服?还敢有想法?你还敢毁她?”

出于恐惧,有人开始对严涛疯狂落井下石,好像讨好了傅惊野,附和傅惊野,嘲笑严涛,傅惊野就会饶了自己,自己就能跟严涛划清界限,不会受严涛连累。

“就是,秦书这么漂亮,他这种丑八怪也配?”

“提鞋都不配!哈哈哈。”

……

傅惊野没有阻止这些人愈演愈烈的嘲讽,不堪入耳的挖苦。

等他们说够了,傅惊野活动着筋骨,站了起来。

一双眼眸,像深不可测的黑洞,没有任何情感,好像公正又残忍的审判官。

他指向这群人,嗓音低沉,如同一种宣告。

“你们一个也跑不掉。”

“所有伤害过她的人,同罪。”

世界在震恐中再次安静下来。

=

严涛原本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,不会有人知道。

他怎么也想不到,某天会有一个完全陌生的人,揭露他所有的罪恶。

是在他身上装着摄像头么,还是……这是个鬼,是个神,能开天眼?否则他怎么会知道那些他捂得这死这么严的坏事……简直细思恐极。

严涛知道自己完了,这辈子都完了,他虽然不知道这个人到底什么来路,但凭他刚才说的每一个字,严涛都能感受得到,这个人绝对是超出了他认知的大人物,自己在壶渡小县城的这点权势和关系,一拿出来就能被对方压爆。

要让严涛亡的是傅惊野,怎么可能允许他严涛还像之前那样背后搞小动作!

严涛简直哀怨透顶,他是撞了什么邪,会招惹潼城来的人,这种翻手云覆手雨的厉害人物,亲自下场来搞他!!?

不是埋怨的时候,当务之急自己必须逃。

但他的运走到头了。

首先,是一迈腿就滚下了楼梯,尾椎剧痛,无人帮忙。

逃亡?这腿都没了,还能逃到哪里去?

之后的一切,就很明了了。

傅惊野没让南姝靠前。

南姝也不愿再见到那些恶心的人。

她站在很远的地方,偶尔瞥一眼那边的情况。

很快,傅惊野回来了。

走到她跟前,就直接坐在了花坛的小坎儿上。

南姝问他,“你怎么了?”

傅惊野叹气:“脚疼。”

南姝一瞧,他还是穿的那双靴子,难怪他刚才好像一直蹲着,原来是站不动了。

“嫌小摊的运动鞋难看?”

傅惊野不置可否。

原本他觉得自己不算是个很讲究的人,但看了那些花花绿绿的鞋子,他觉得自己可以再忍一忍。

南姝看了下时间,“走吧,我查到那个孩子在几班了。”

傅惊野瘸着站起来,抖落了两下长腿,往后又看了一眼。

那群人早就慌不择路地跑了,好像跑得过初一,也就能跑得过十五。

他边跟着南姝背后走,边敲打了几个字,跟玩手机一样的姿态,却是立马让整个壶渡为之震上三震。

曾粉饰的太平、遮羞的布料,在这地动山摇之中不堪一击,轰然倒塌,露出了一桩桩一件件,血淋淋的案子。

南姝看他还在看手机,走得慢吞吞的,于是没了耐心,“你在干什么?”

傅惊野:“热心市民的事情你别管。”

说着将屏幕一锁,漫不经心地放回了包里。

他们没有回头,看这身后静悄悄的爆裂。

要说这弧壶渡,真是有些奇怪,按理说严涛这些人不该这样猖獗。

究竟奇怪在哪里,没个实质性的证据又真不好下结论。

可无论如何,今天傅惊野来了,都得倒霉认栽。

=

小学部办公室。

面前名叫周檬祥的小胖子,就是蔡启芳的孙子。

不像她奶奶那样鸡贼,小胖子就像没长醒,傻乎乎的,最开始还撒谎,一被揭穿就慌了,哭了一通发现没用,老老实实地说出了真相。

“我其实没想要撒谎的,但是我奶奶说,让我把这些事忘了,千万不要跟别人提起,也不要说我喊的救护车,得是我奶奶喊的救护车。”

南姝:“你奶奶为什么要让你隐瞒这件事?”

小胖子:“因为不吉利。”

南姝:“说清楚,怎么你喊救护车,就不吉利了?”

小胖子犹豫了很久很久,才怕兮兮地说:“因为我听到屋子里有哭声,我听到哭声,好奇,就去看,爬到你们卧室那个窗户上面,然后就见到秦阿婆倒在桌边。”

“我吓到了,就赶紧跑回了家,但后来记起老师教过怎么救人,我就喊了救护车。但是我奶奶知道了,就让我不要告诉别人,我当时还不乐意,我救了人为什么不能说?”

“但是后来秦阿婆没活得成,死了,我就有点怕了,奶奶又说,秦阿婆当时房子里面有哭声,这是不对劲的,这说明秦阿婆晚上会回来找我,她有冤屈,会一直不放过我的。我最怕鬼了,我就按照我奶奶说的做了。”

该问的都问完了,小胖子也回去上课了。

傅惊野靠在南姝对面的桌子上:“怎么样?”

南姝抱着热水杯暖热了手,“问题很多。就比如,从我家卧室那扇窗户望进去,应该是看不到桌子的。除非一种情况。”

傅惊野擦了下靴子上的泥点:“什么?”

南姝再次思考自己卧室的布局,语气笃定:“桌子抵住了门。”

秦贵娣当时要挡谁?

她遇到了什么危险?

哭声又是从哪里传来的?

来自于谁?

=

“星盏,帮老师发一下卷子。”

英语老师将批改完的卷子递给陆星盏。

卷子是乱的,需要挨个挨个地发。

陆星盏在发到南姝的卷子时,看见她的座位上没人,旁边的项乌茵接过,“班长,我帮她收着。”

陆星盏眼眸划过一丝黯色,“她有多久没来上学了。”

陆星盏也是今天上午刚来上课。

项乌茵茫然地望着他,觉得陆星盏现在这样子真像一个严格的管□□,“两天没来了吧。”

陆星盏沉默了一会,走开了。

他回头看了眼傅惊野的座位,也是空着的。

下午四点,天还没有黑。

南姝想多办一点事情。

傅惊野感觉自己一双脚都废了,脾气变得十分不好,因为讨论路上某野花品种产生分歧,两人再次绊嘴,不欢而散。

南姝:“没常识的笨蛋,我现在听到你声音就烦。”

傅惊野:“你有常识,鱼子酱认成水精灵。”

南姝:“闭嘴!”

傅惊野:“就要说!”

坐上去公交车,前往秦贵娣之前工作的加工厂,找周会计。

小巴士上全是背着篓,挑着担,抓着鸡,提着桶的人,南姝一上车就自动坐在了陌生农妇的旁边,一副拒绝和傅惊野坐在一起的样子。

傅惊野不屑地找了后面的位置坐。

老爷车摇摇晃晃,车上的桶、小铁皮车、菜篓子……撞来撞去。

南姝闭上眼思考,忽然一个巨大的颠簸袭来,南姝后面的大件木板倒了下来。

刹那之间,有人从后面护住了她,木板“咚”地撞到他格挡的手肘。

大伯惊慌失措地用方言说着抱歉,傅惊野没什么表情,对他稍点了下头,就往下坐。

之前旁边的农妇已经下车了,南姝在这一刻鬼使神差地往里让了一个座位,直到傅惊野自然而然地在双人位坐下来,她才反应过来,并有点奇怪自己未免也自觉了。

南姝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傅惊野,傅惊野察觉后与她对视了一眼,毫无情绪地移开了。

南姝这时看了眼后方。

真无法想象,那大件倒下来就一瞬间的事情,这个与自己隔了两个座位的人,当时是怎么翻过来的。

颇有些漫长的路程,晃得南姝和傅惊野都忍不住闭目养神。

但这不妨碍他们对话。

南姝认为傅惊野那里一定有很多有用的资料,抱着去套话的坏心眼,慷慨地与他梳理了一下思路。

结果被他发现了。

“想套我话?”

南姝无趣地闭嘴。

过了一会,她说:“我想让你帮我调查长富集团。”

傅惊野没说话。

他环着手,敞着腿,靠在椅背,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。

南姝冷冰冰地挪回了视线。

就在她打算放弃傅惊野这条路的时候,旁边传来一个鼻音。

“嗯。”

他答应了。

=

事情没有之前那样顺利,到了工厂后,周会计正好出差了。

南姝和傅惊野准备打道回府,事情又出现了转机。

他们都要走出门上车了,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急冲冲地跑过来。

她的头发应该是自己买的劣质染发剂,一头枯燥的黄毛,乱剪过头发,现在头发长了就刺刺拉拉地在头顶乱飞,围腰上全是作坊里的材料油污,黑黄一团,看上去实在没什么形象可言,但眼神和表情都有种令人安心的朴实。

不是坏人。

“你是秦贵娣的女儿?”

自称是秦贵娣要好的工友,唤作易梅的女人,有些急切地问南姝。

南姝点头,“是的。”

易梅:“我之前和秦贵娣一个宿舍,她走得太突然了,我也不知道她家在哪里,说熟不熟,说生也不生的。她留在宿舍里的东西,我还存着,放我那儿呢,厂长来收的时候我藏着,我想着遗物哪能给别人呢?你是她女儿,东西得给你。”

南姝和傅惊野跟着易梅去了秦贵娣生前的宿舍。

工厂不大,包吃包住,宿舍简陋得难以置信。

简陋到了哪种程度呢?连历来不形于色的傅惊野进去,都跟没见过世面一样四下打量,明显流露出“这也能住人?”的错愕。

说是拿茅房改造的他都信。

秦贵娣的东西不多,几件衣服和零零碎碎的本子、笔、针线盒等等。

易梅:“你们先看,我去给你们倒水。”

屋子里只剩下南姝和傅惊野。

以傅惊野的身高,他站在这屋子里,脖子伸长一点,就能跟天花板来个亲密接触,迫不得已只能憋屈地半蹲下去。

南姝翻页的速度加快,瞳孔放大,血丝爬上眼白。

她再也无法保持平静,紧咬着唇瓣,微微颤抖。

因为她发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秘密。

易梅再次进来的时候,

傅惊野问了一句,“你有电话么?”

易梅不知情况地说:“我有。”

傅惊野:“你自己的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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