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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人像一只惊鸟,  被吓得连忙逃窜。

还没跑多远,却被猛地一拽。

南芮绮的衣服被拉皱了,险些摔倒,  好像是受了莫大委屈,满脸通红地搭理挣扎。

然而,她仍是太过不得要领,  南姝只抓着她衣领,站远了几分,  任由她各种扭扯。

南芮绮很快就没力气了,跟蒙了不白之冤那般,悲愤着说,“你还想怎么样!我的衣服都被你扯烂了!你到底还要欺负我到什么时候才罢休!你……”

话没说完,  南芮绮被一把扯到山崖边。

背后风呼呼地吹,  她察觉到处境,  惊恐交加, 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。

南姝拦在跟前,  目光仍然是没有任何情绪的冷漠和阴毒。

“这里没有人你都能装无辜,  你觉得我这种没什么道德的人,  还能被你道德绑架么。”

南芮绮站在峭壁之上,身后就是万丈深渊,  她站都站不稳,感觉一阵风都能把自己吹下去。这会终于一声不敢吭,  止不住地咽口水。

“你在我这里装圣母没有用。你从头到尾,  都流淌着一股恶心的臭味。”南姝轻蔑地挂上笑容,  连语调也多了几分克制着狂热的兴味,作势捂着口鼻,“肮脏的血液,  劣质的基因……”

不知道是什么触及到了南芮绮的痛处,她捏紧了手,隐忍着一股愤怒,望着南姝,咬白了唇。

“卑劣的灵魂,浅陋的认知,低贱的身份……”

南芮绮气得一颗一颗的眼泪往下掉,南姝却见之分为愉悦。

她满足地深吸了一口山间清风,欣赏着钟灵毓秀,神仙宫阙的风景。

“南芮绮啊,我总有一天,会让你以最惨烈的方式,不得超生。”

大风一来,她周身发梢飞舞,脖子上的疤痕时隐时现。

少女极目远眺,脸上是明媚无私的微笑,好像博爱仁慈的神灵,向人类洒下着祝福。

比诅咒更令人恐惧,南芮绮的心灵,像冰块那样,一条条地裂开。

=

马上就是高三,学校整天数不胜数的教授讲座。

将来何去何从,在此时大致能确定下来了。

慕英湖东面,有一座红砖小楼,是上世纪的建筑了,周身爬满了绿色的藤,看上去像一块毛绒绒的蛋糕。

里面是小型的艺术楼,南姝和东方瑛在里面制作模型。

“一学期就一个作业,却拖到了现在来做。”

东方瑛笑着往小模型楼外墙糊浆液。

南姝将手机放进包里,“乔云稚和项乌茵说她们还要等会才到。”

东方瑛说:“算了,这里马上就要做完了,你让她们干脆不要来了。这大夏天的,来一趟也辛苦。”

南姝和东方瑛不一样,她不是一个很勤快,很能为人着想的人:“确定只靠我们就可以完成么。”

东方瑛抬起眼看南姝,眨了眨,“放心吧,我上次的建筑大赛可是拿了特等奖!”

东方瑛和陆星盏的比赛结果下来了,作品惊艳全场,收获大奖,世界各个名校皆投来橄榄枝。

南姝望着东方瑛骄傲的小脸,勾了勾唇,“我当然相信你的实力。”

说着就做起自己分内的工作。

现在已经黄昏,阳光的颜色深了几许,透过绿莹莹的爬山虎摔进来,软趴趴地睡在地面。

少女穿着简单的焦糖色的薄棉裙,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,像一只小夜莺。

“这里工作应该很快就能完成了,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么,等会星盏会过来接我,我们可以一起去吃饭。”

南姝仍然认真地做着自己的工作,好像没听见东方瑛的话。

东方瑛继续自顾自地说,“徐瑟川,我们小时候共同的好朋友,前阵子从a城回来了,三个月没见了,一起吃个饭。长这么大,我们还从来没有这么久没见过呢。”

南姝依然没回应。

东方瑛停下了动作,指名道姓地问她,“南姝,你知道徐瑟川的父亲是干什么的吗?”

当年令人望尘莫及的神童,专攻侦查工作四十余年,如今声名显赫,为众人敬仰。

慕英西南面,鸢尾路。

小清吧里的包房,光线明亮,一眼就能看到对面那一墙壁五颜六色的洋酒。

“我虽不如我爸,但怎么也比寻常人有点手段。”

偏瘦的青年眼睛缀着笑意,将资料一张张地摆在陆星盏的面前。

徐瑟川这话,显然是自谦了,卓越的智商当然可与他父亲那般,被称之为神童,只是彼时父亲已经身居高位,不可高调炒作,更需谨言慎行,约束自身。

见陆星盏排斥之意很强,徐瑟川笑意更深,“你何必自欺欺人呢?”

陆星盏皱起眉,“是月白让你做这些事情的?”

徐瑟川整理着纸页,“我是能随便被谁左右观念的人么。”他眉眼冷淡,“你现在这执迷不悟的样子,已经不需要我多问你什么了。”

陆星盏放在桌上的手握拳,“所以你就可以不经过我的允许,先斩后奏?”

徐瑟川:“现在我看见你这样子,越发坚定了先斩后奏是对的,你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,在你头破血流之前,作为多年朋友,我认为还是应该稍微拉一把。”

陆星盏:“你不能这么无礼。”

徐瑟川讽刺地笑,“对于这种人,调查她算是无礼?真是不查不知道,一查吓一跳。难道是陆星盏你前面的日子过得太顺风顺水了么,现在给你安排个这样的劫难。”

陆星盏:“你怎么能去侵犯别人的隐私呢,你是有这个能力没错,但你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。”

徐瑟川叹气,“傅惊野比我的路子多了去了,你猜他为何什么也不说?”

陆星盏这时愣住了。

若没必要,徐瑟川仿佛并不想揭穿这层纸。

“江长富,你个名字你记得么。”

陆星盏:“应该是……远房表亲,前阵子公司破产了。你突然说它做什么。”

“壶渡山里的那块地,就是他开发的。现在人虽然没了,但他当时可是打着你陆家的旗号,到处宣扬。”

陆星盏注视着摆在眼前的一张张纸页,耳边是徐瑟川的低语。

“陆星盏,你知道么,南姝来潼城的前夕,她的养母死了。种种迹象表明,死于非命。”

陆星盏摇头,“不……不是的……”

徐瑟川早就料到他这番反应,“你不信,等会可以当面问她,我猜这个叫南姝的,应当不会再骗你,毕竟这铁证如山,她不可能再编得下去。”

“东方瑛现在就和她在一起,随时,我们都可以过去。”

听到这话,陆星盏猛然抬起头。

“你什么意思?东方怎么也搅合在里面。”

徐瑟川道:“在跟你说之前,我已经跟东方瑛谈过一次了,她知道了这里所有的真相。她会配合我们,先留住南姝,只要你想去,我们可以立刻去当面揭露她的一切。”

纸张在陆星盏的手里被捏皱了,他沉默三秒,立时起身,桌椅被碰撞出巨大声响。

徐瑟川拉住他,“你要干什么!“

陆星盏紧紧咬了下牙,“你们不要这么做。”

徐瑟川荒唐地皱起眉,他下意识要骂他,可很快他意识到什么,“陆星盏你难道是……”

一阵手机响铃。

是陆星盏的电话响了。

接通电话的那一刻,一场雷暴雨忽然降临了潼城。

从慕英大门前,远远就能看见天空一缕焦烟,刚才还绿意盎然的小洋楼,被大火烧成一副空架子。

废墟已经在大雨中湿透了,担架上的人被抬着出来。

注视着这一切的青年一身狼狈,悲怆地往后退了一步,摇摇晃晃,几乎站不稳。

从他嘴里无声地嗫嚅着——

“阿瑛……”

“阿瑛……”

随着救护车的离去,陆星盏也连忙就目光追过去。

然后就看到了对面站着的南姝。

陆星盏脸色苍白,唯有一双眼睛血红,呼吸艰难,好像是病入膏肓的人。

他就这么远远地望着她,什么表情也没有,什么话也没有。

悲痛欲绝。

徐瑟川站在陆星盏的身边,喉结吞咽了好几次,才无比憎恨地,沉重地,拿手指向南姝,“一定是你干的,一定是你干的!”

犹如踩在荆棘上,徐瑟川跌跌撞撞地,朝南姝而去。

“杀人凶手!”

他欲抓着她狠狠逼问,让她认罪,却没等他跑进,有道身体挡在南姝的面前。

魏烛眉头深蹙,黑压压的威慑,令人不敢轻举妄动。

“有什么警察自然会调查,造谣诽谤是犯法的,请你谨言慎行。”

身后魏烛的同事,采集了所有的人证后,就只剩下了南姝。

来询问南姝的,是一位女警官。

“据说,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东方瑛的人,对吧?“

南姝点了点头,“嗯,我是。”

“麻烦请配合一下我们的调查,走吧同学。”

南姝往前走了几步,忽然将头转过去。

焦黑的废墟。

站在平地上脸色青黑的陆星盏。

怒火中烧强忍着恨意的徐瑟川。

一滴一滴的冷雨,滴落在南姝的鼻尖。

她想起那天须途真人的话。

“小心烫哦。”

——火刑。

“你送给我的见面礼,就这?”

“不是见面礼,是我们师徒缘浅,这是此生此世,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。”

真是狡猾的老头子,当时南姝不屑地想。

古朴竹帘轻轻晃动,淋过一场雨的夜来香送入屋中,清瘦异常的青年沿着廊檐走进来。

傅真在门口望了一圈,没看到傅惊野,往屋中园舍里走去,最后在一棵绿莹莹的银杏下面看到傅惊野。

他随意裹着一件蚕丝的袍子,倚在树干上睡觉,月光在布料上缓缓流动。

“哥,刚才得到的消息,天长小阁起火了,南小姐被带去警察局了。”

话音落下,树下人长睫微颤,懒洋洋地掀开来,露出一双阴沉的黑眸。

=

南姝很快就回家了。

家里的气氛有些古怪。

原先还算热闹的家里,变得诡异地沉默。

一家人围坐圆桌吃饭,孟筱枝目光空洞,只夹面前的菜。

她去看了火灾现场。

一片废墟,满目疮痍,透过那一寸寸焦黑,她仿佛能看到东方瑛的绝望。

——与自己被燕霜仪关在火场那时一样的绝望。

“没有证据证明这事情是燕小姐做的。”

“没有证据证明这火是南小姐放的,您放心,我们还会继续调查。”

两道声音,相隔几十年光阴,神奇地在孟筱枝的脑海里重合。

逐渐扭曲的视野里,忽然被一只手打破。

孟筱枝骤然打了一个寒噤,猛地看向对面。

南姝的脸出现在面前,一双清透漂亮的眼睛里,装满了茫然和体贴。

“妈妈,这个肉丸子很好吃,你尝尝。”

说罢,南姝从嘴角连带着眼梢都甜美地笑起来。

孟筱枝不自然地用碗接过,“好的,谢谢。”

旁边的南裕森也在许久的出神后,眉眼有了一丝松动,等南姝和孟筱枝都低头吃饭了,他才拿眼角小心地看了一眼。

南裕森自然是知道孟筱枝在害怕什么。

可能够理解这种害怕。

竟然能够理解这种对于‘亲生女儿’的害怕!

南裕森自己也觉得荒谬。

在场只有南音,好像什么也不知道。

南芮绮整个过程都没有抬哪怕一下眼睛,她强迫着自己沉住气,南姝已经失去父母的信任了。

因为孟筱枝之前差点被燕霜仪烧死,她对火灾有心理阴影,如果她怀疑南姝也对东方瑛下此毒手,那么母女关系将是前所未有的告急。

接下来的几天,无疑是南芮绮最得意的日子。

谣言已经传到学校去了。

“是南姝放的火,你知道这事情么。”

“不会吧,纵火可是刑事案件!”

“警方不都还在调查嘛,而且人家说了,是暂时没有证据证明是南姝做的,又没有说一定不是,除了南姝还会是谁?东方瑛死了,对谁最有利?”

“你的意思是,情杀啊!为了陆星盏?天呐,疯了吧。”

“对了,陆星盏呢?”

“一直在医院照顾东方瑛呢——哎,可怜了人家本就是青梅竹马,却遭那南姝横插一脚,苦命鸳鸯……”

南姝从容地在洗手池整理仪容,乔云稚从隔间出来,挨个挨个地给那些人把门锁了。

“一群八婆,赶紧道歉,不道歉等着在厕所关一辈子吧!”

里面哭成一片。

最后招来了教导主任,那群孩子的家长非说这是校园霸凌,谁叫乔云稚‘威名赫赫’呢?

乔云稚的家长来了。

依旧是乔云襄,她一出面,事情很快就得到了解决。

乔云稚被关在办公室写检讨,南姝正准备要走,却被乔云襄留在了咖啡厅。

“是我联系你的母亲,让她不必来。”

南姝隐藏着戒备,她对所有人都有戒备,不仅仅是对乔云襄。

“那真是多谢了。”

无论乔云襄这话是真是假,南姝都知道,孟筱枝现在是不愿出面来解决这些事情的。

说不定这位母亲都向着造谣者一方,认为自己女儿是在校园霸凌人家呢。

乔云襄面色关切,“南姝,你最近遇到了难事对么,跟姐姐倾述吧。你跟我妹妹是好朋友,那么你也是我妹妹,知道吗?”

南姝喝了一口皇家咖啡,苦味在口腔蔓延,“不用了,我没什么烦忧。”

乔云襄却表露出更深的怜悯,“小姝,你怎么可能不难过。”

南姝握着的手,微微一紧。

乔云襄继续道:“豪门多薄情,纵使是存在血脉亲情又能怎样呢,我与你的境况其实差不了多少,我也是长大了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,此前一直都流落在国外。我以为我的情况已经足够糟糕了,没想到你比我更……南姝,我们这样的孩子必须要认清谁才是自己的依靠,不要一开始就预设,父母一定会保护自己。”

南姝看向乔云襄:“那我的归宿是谁?你么?”

乔云襄表情诚恳,“我可以是。”

她伸手就要握住南姝,忽然从边上来了个人,将南姝从座位上拉起。

是章宝歆。

“乔小姐,抱歉,这边她缺了很多课,失陪了。“

说罢,章宝歆就不由分说地将南姝拉走了。

走出了咖啡厅,往后只看到乔云襄雪白的皮草和优雅的波浪卷发。她不动声色,指头勾着咖啡又喝了一口。

南姝收回视线,一路跟着章宝歆走了很远,最后在空旷的教学楼门前停下。

“你怎么样了。”

章宝歆环着手,注视着南姝。

南姝知道她在问什么,歪着头甜甜地笑,“章老师,我一切都很好呀。”

章宝歆别开头,表情严肃,纵使在生气南姝不听劝依然和乔云襄见面,却也忍着没去提,只道,”你初选过了。“

“哪个初选,让我痴心妄想一下,玻图尔么?”

章宝歆认真地点了下头。

南姝弯着眼睛,轻轻地拍了拍手,“真好。”

玻图尔音乐奖设立至今已有两个世纪之久,在众多国际大赛中有着至高无上地位,甚至世俗的观念中,会以累计取得该奖的国籍而决定对该国的印象,哪个国籍的得奖人数多,它在世界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就越高。

此奖名副其实为全球瞩目、为家国争光彩。

当年的孟筱枝,便是摘得银奖,才真正是获得了大家之称。

孟筱枝尚且在这条路上如此艰难,更别提南芮绮此等劣技。

得知了这个消息的南芮绮,好心情一下就没了。

她的逍遥日子,总共加起来没过上三天。

在经历了几番寝食难安,坐立难安之后,南芮绮捏着拳,进入了南姝的房间。

登陆官网需要账号密码,如果运气好的话……

“如果运气好的话,我的电脑说不定可以记住密码呢。”

南芮绮刚在心里这么想,就有人在后面这么说了出来。

她整个人如坠冰窖,立时连头也不敢回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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