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放过智聪直奔智晨，伸手去抓小儿子，想摁倒之后刮西风。
智晨岂肯乖乖就范，在屋里连窜带跳，闪展腾挪，躲避父亲的塑料鞋。
父亲追着智晨打，智聪上前护着弟弟，用自己的身体当盾牌，让父亲修练扫抽大法。
一时屋里你追我跑，他挡你打，热闹非凡。
智丽忽然哇哇哭喊着也混入了战团，她拽着父亲的胳膊不让父亲打哥哥，却被父亲拖着在屋里直转圈，鞋都给甩飞了。
智丽一出手，便知有没有。父亲让她哭喊得没了刮风的精气神。扔掉塑料鞋，蹲下来搂着她给她擦眼泪，边擦自己却也流下了眼泪。
智聪哥儿俩见状松了一口气。123。知道风已平浪已静，再整什么都没用。管他东风西风，只要不刮风就是好风，也上前和智丽一起搂着父亲哭。此举彻底摆平了父亲，让他摇身一变由凶狠的打手化身为和平使者，哭够了乖乖地给兄妹三个做好吃的去了。
父亲爆打了孩子心里有愧，于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。让智聪智晨哥儿俩到三十三户建筑工地捡废铁丝，拣多了拿到废品收购站去卖钱，卖的钱不用上交，哥俩自己留着随便花。
智聪喜上眉梢，智晨更是乐得直蹦高。
工地上的“废品”太多、太多、太多了。/
这帮工人往家里揩油已经成了习惯，习惯就成了自然。从上到下无一不揩油，有点权利的大揩，出大力的小揩，没有一个不揩。不揩就是异类，与叛徒内奸告密者划等号。
他们使用的都是各家各户居家过日子能用上的硬通货。因为人人都喜好交朋友，个个哥们兄弟一大帮，所以交起朋友来一个比一个出手大方，堂而皇之地慨公家之慷。
无论在什么地方建楼，施工队长一句话，至少也得给个把关系户盖座砖瓦大房。
此时书记已经渐渐没了实权，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。拼命大郎船破还有三千钉，你队长能截留工地用料盖两座大瓦房，我当书记的只盖一座应该不算个什么事儿吧？
楚王好细腰，宫中多饿死。上行下效，工人们今天给人几袋水泥，明天推走几手推车砂石料。隔三差五扛走几块松木板，拎回家几根钢筋，简直就像家常便饭一样，一顿不吃都没着没落的，感觉缺了点啥。
家大业大财大气粗，谁还把仨瓜两枣放在眼里。干活累了，不管什么东西，随手就当废品扔掉，已经成了他们的习惯。
（智聪参加工作不久，单位调来一名电工，两个人聊天才知道，电工曾经就是这个建筑队的工人。此时工程队己经改成了项目经理制，项目经理极是忌惮这帮工人顺手牵羊的手段，因此根本就不用他们上班，另外雇了一帮人马。这帮工人因此变相失了业，有门路的挖门盗洞调到别的单位，没门路的高唱着从头再来，收敛起揩油的习气，老老实实再就业去了。…。
电工告诉智聪，这一帮人浪费到什么程度呢？给某单位建一座几百平方的大库房，建完后不愿意费那个力去收尾。无奈承包给个人，承包者在收拾工地的破烂时，光是挖出的脚手架就卖了两万多元，很是发了一笔横财。
摸着良心说实话，某些企业最后走向衰败，实在是怨不得别人。按这位电工的话来讲:真的都是自己作的。）
楼盖的倒是挺快，二层已经封顶，三楼开始码砖。脚手架下遍地都是钢筋头和铁丝子。
工人们上午干上两个多小时，就陆陆续续溜达回家吃午饭去了。中午工地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，哥儿俩便在脚手架下各屋的丕房里转悠着捡钢筋头和废铁丝。
还真没少捡。123。不几天就攒了一大堆，父亲帮着他俩拎到废品收购站卖了九毛六分钱。
出了废品收购站，父亲把这钱全交给了智聪:“这钱你拿着，过几天就要开学了，开学前领着弟弟到公园去玩一趟，想吃什么就买点。上学以后用心学习，将来一定要考上大学，当个科学家。”
智聪接过钱小心地揣进兜里，手却在口袋里摸着钱不舍得拿出来:“爸，你放心吧！我一定努力学习，不考清华就考北大。”
智晨在一边猴急起来:“爸，我以后也好好学习。/
父亲笑了:“你想分多少钱？”
智晨眼珠子转了一会儿，气恨恨地道:“我要四毛就行，他比我大，给他五毛六还不行吗？”
智聪赶紧道:“爸，我不要那么多，还是给他一半吧！”
“那你准备给他多少？”父亲问智聪。
“四毛八呗。”父亲话音刚落，智聪便立即回答。
“你是怎么算出来的？”
“一元钱的一半是五毛，四分钱的一半是二分，九毛六的一半，不就是四毛八吗？”智聪干别的脑瓜反应慢。拼命大郎一说计算他油瓶倒得飞快。
父亲满意地点点头，拍了智晨脑袋一下:“跟你哥好好学学，把聪明劲用在正地方，多钻研钻研算术，尤其是钻研难题，将来才能考上大学，有大出息。”
智晨不服气:“这破题谁不会算呐？九毛的一半是四毛五，六分的一半是三分，一加不就得了呗。”
说完向智聪伸出了手:“赶紧给我四毛八。”
父亲轻轻打了他的手一下，有点生气地道:“你还小，一天毛手毛脚的，钱放到你那儿一会儿就造没了，让你哥拿着吧！他从来不乱花钱。到公园玩的时候你俩再商量着一起花。”
智晨看看父亲的脸色，不敢再吭声了，只是一路上不断地用眼睛使劲剜智聪。
回到家里，智聪让智晨仔细看着，把角币一张张点好，分币一枚枚摆齐，用一张白纸包严实，白纸上面写上:一分一厘钱，都攒这里边。…。
智聪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棵图钉，伸手到写字台后面把纸包在柜板上用图钉钉牢靠。这才对智晨道:“藏到后面别让小偷偷了，也别让爸妈要去花了，这钱就咱俩用，别人谁也不能动，行不行？”
智晨急皮酸脸道:“你要是偷着花了怎么办？”
智聪发誓:“必须咱俩一起用，谁要偷着花了谁就是小狗，小狗都不如，是头老母猪，乌龟王八蛋，咋样？来，拉勾上吊。”
智晨伸出小手指头和智聪拉了勾，这才勉强算放下了心，跑出去玩去了。
吃完晚饭，智聪和程家小四在胡同里打了个照面，程四老远就热情地打招呼:“吃了”
智聪点点头，刚要走开，程四又酸溜溜地道:“大学苗子，听说你考得不错呀，考上一中了，以后上大学是指定没问题了。”
智聪笑而不答，心中颇有几分得意。
“我就不行了，只能上四中去上学。123。这辈子是上不了大学了。”程四有点垂头丧气。
智聪心中不忍，鼓励他:“上哪个学校都一样，你脑瓜聪明，只要好好学，考上个大学手拿把掐，太轻松了。”
程四听智聪这么说顿时得意起来，音量也高了几度:“你也知道我脑瓜好使呀，是，大伙都说我脑瓜好使，我就是不稀地学，我要好好学，闭着眼睛都能考上一中。”
智聪连连点头，他的确打心底里佩服程四的聪明，用母亲的话来讲:别看程家老四长得矮小，那是让心眼给坠的。
程四机灵得胜似伶俐鬼，眼珠子一转一个鬼主意，两片如簧之舌，见人说鬼话，见鬼说人话，能把人哄成鬼，也能把鬼骗成人，忽悠死别人都不带偿命的。
见智聪没吱声，程四又接着炫耀:“我脑瓜太好使了。/
智聪听到这不服气了:“我爸是书记，比你爸官大，工资也比你爸开得多。”
“你快拉倒吧！你爸只能耍耍嘴皮子，摇摇笔杆子，净整那些虚的，啥用也没有。我爸是八级瓦匠，砌墙又快又好，他还是工长，有操心费。你爸这样的两个加一块，那点工资也开不过我爸。”程四吹上了。
智聪似信非信，看着程四的两片薄嘴唇发呆。
“我不想整那些没用的玩意儿，上什么狗屁大学？我就想跟我爸似的当个瓦匠，凭我脑瓜这么聪明，当个八级瓦匠跟玩儿似的，一个月光工资能开老鼻子了。真的，谁跟你吹谁是王八犊子，我家有的是钱，我爸给我的零花钱都够你爸好几个月的工资。”
“真的？你爸真厉害。”智聪由衷地赞叹。他们哥俩只拣了几天废铁丝。拼命大郎竟然卖了将近一块钱，心里高兴得做梦都能笑醒。人家程四他爸隔三差五从工地顺手牵羊往家扛成捆的钢筋，那玩意儿更值钱，说他家有钱，智聪还真就相信。
程老四见镇住了智聪，心里平衡了许多，鼻子里冷哼一声，扬长而去。
再过三天就要开学了，父亲特意从单位赶回来，还给智聪淘弄来几本数学参考书，让智聪除了课本之外，知识面能更丰富些。
父亲让智聪领着智晨到公园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天，玩够了就该做上学前的准备了。上了学以后不许再有一点玩心，必须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学习上。
哥俩此时的心情，真的比过年都高兴。
智聪从写字台后面拿出钱，打开点了点，一分都不少，他小心地揣进兜里。
智晨从头到尾不错眼珠地盯着他，那架势恨不能一把将钱夺到自己手里。
哥儿俩喜气洋洋地刚出院门，程小四从胡同口百无聊赖地溜达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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