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早晨于老师抱着一摞作文本进了教室，她把本子往课桌上一摞，开始一本本点评。
由于那次的教训，于老师取消了上课、起立、同学们好等等那套繁文缛节，只来实在的。
他首先表扬了小学究的作文，称其立意新颖，文采飞扬，与古人的文章相比赛过诸葛之亮，与今人的文章相比直追高尔之基，断定他日后定能成为文坛上一杆高高飘扬的彩旗。
小学究得意洋洋，厚重的眼镜片后面那两只绿豆眼闪闪发光。心里直后悔老师生病时只送去二十元钱确乎有点太少了，如果送去老不死的老学究一个月的工资，他可能现在就是中国作家协会的名誉主席了。
智聪本以为自己会被第二个点评。123。但却并不是他。他以为下一个会轮到他，谁知道点评到了第五个，也没有他的事儿，心里不由得凉了起来。
快要点评完全班同学的作文时，他心里又升起了希望，说不定于老师把最好的作文留在最后，好饭不怕晚么，压轴戏才是高潮。
果然是最后一个点评他的作文，不出所料而又出乎意料的是，还真的上演了一出达到高潮的压轴戏。
于老师翻开最后一本作文本，智聪肯定那是自己的作文本。/
于老师清了清嗓子，慢慢打开作文本，厌恶地看了一眼，开口道:“你们听听啊，一出门，外面下起了大雨。大雨是给你下的呀，你在家就风和日丽，你出门就下雨呗。简直是胡诌八咧，没有道理吗！”
全班同学积极响应，哄堂大笑，接着议论纷纷，猜测到底是谁写出如此不堪的臭文章。
于老师又清了清嗓子，突然大喝一声:“哪位高人写的，站起来，让大家看看你的尊容。”
智聪红着脸站了起来。拼命大郎脑袋嗡嗡作响，于老师再说什么他都没听清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，我怎么这么笨，还不如死了的好。
此后好几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。上课时注意力很难集中，做算术题也经常倒不明白油瓶。下课更不好意思和同学们说话，当然像他这种于老师眼中的废物，同学们也懒得搭理他。
他的学习成绩被小学究远远地甩在后面。
他甚至有点神情恍惚。因为天气渐渐热起来，同桌的女生带了个玻璃水杯，摆在桌子边儿上，他竟然一不小心给碰到地上，摔了个粉身碎骨。
同桌女生很不屑地白了他一眼，他心里很是惴惴不安，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。
放学后小学究替那女生打抱不平:“智聪，你把人家杯子给打了，不给人赔一个呀。”
智聪回家跟母亲说了此事，母亲翻出来一个新玻璃杯，上面的花很漂亮，让智聪赔给人家。…。
第二天早晨一上学，智聪便把杯子从书包里掏出来，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中间，推给了那个女生。
同桌女生白了他一眼，拿起杯子塞进书桌里。
下课后，小学究又到处跟同学们宣扬，智聪给人家女生送礼物了，此物最相思，送怀人一定是把此物当了定情之物，要与人家私定终身，等等等等。
那时候可不是现在，上学可以随便谈个恋爱。
当时别说是小学生，就连中学生，甚至大学生谈恋爱都可能葬送前程。
智聪才是个小学生，竟然有追求女同学的苗头，这还了得，不是流氓胜似流氓。因此同学们全都不耻与之为伍，纷纷向于老师提出要求。123。将他撵出重点班这个神圣之地，不要一条臭鱼腥了一锅汤。
此议正中于老师下怀，一声令下，智聪被赶出重点班，贬到了排名最差的八班。
完了，八班是淘气的领地，还有大海一帮小弟，这回不死也得脱层皮。
出乎智聪的意料，淘气闻听此事，亲自带领一帮小弟到重点班迎接他。于老师不屑于搭理这帮流里流气的坏孩子，当然主要是怕淘气砸她家的玻璃，或在她背后黑上一石头，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亲热地搂着智聪出了教室。
淘气搂着智聪回到八班教室。/
“从今天开始，都他妈给我老实点，谁也不许打扰小智学习，你们谁愿意学就安安静静学，不愿意学就跟我出去玩，谁要扰乱课堂秩序，我就灭了他，听到没有？”
“听到了”全班同学回答得整齐响亮。
淘气又对智聪道:“兄弟，你就稳当地好好学，谁敢打扰你我收拾他。再过几个月就该毕业考试了，你考出个好成绩，让那帮混帐王八蛋看看，八班怎么的，八班跟他们比也特么不差啥。”
智聪连连点头，不迭声地答应。
让智聪万万没想到的是。拼命大郎先前让他恨之入骨的淘气，不但给他创造了优良的学习环境。而且还凭着自己能征善战闯出来的名头，到铁路三小学给智聪弄来了那里的升学复习题。
铁路三小学地址在天桥南，离火车站直线距离不过300米。这一带是铁路分局机关和各大站段机关以及各级干部的住宅区，在三小学上学的大部分都是干部子弟，师资力量自然雄厚。
铁路五校的老师和学生都是前面几个学校筛下来的，论排名无论哪方面都打狼，跟天之娇子的三小学差了好几个档次。
因此三小学的复习题比五小学的复习题肯定要强上几个档次。
智聪如获至宝，天天拿着三小学的复习题倒油瓶。
淘气深恐三小学的复习题流失，被自己小学的学生看到，智聪做完了他就拿来毁掉。别看他性格粗鲁，大大咧咧，头脑中知识产权保护意识这根弦却绷得极紧。…。
期末考试终于到来，考题都是由分局教育处出，教育处的人员基本都是从三小学选拔上来的，因此三小学升初中重点校的升学率自然拔得头筹。
智聪考得很轻松，考试结果也很圆满，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了全校第一名，顺利升至重点中学铁路一中，而且进入初一的重点班二班。
小学究的成绩没干过智聪，他被分到了初一四班。
于老师对此结果大感诧异，认定智聪一定是瞎猫撞上了死老鼠。后来在小学究的鼓动下，竟然通过关系到分局教育处去查了智聪的卷子。她仔细审阅卷面，一个字一个字细抠，差点没把眼镜看碎了，也没从鸡蛋里挑出一丁点骨头渣。
不可思议。123。简直是不可思议，公道在哪里？老天是不是瞎了眼，让这个道德败坏的学渣钻了空子。
最后她终于得出了惊人的结论:名师出高徒，被名师扫地出门的高徒，那也是名师的高徒。如果不是得了名师的真传，他如何能成为高徒？扫他出门只是为了将降大任于斯人也，必先摧残其精神，磨练其意志，斩断其情根，将其混入废人堆中，最终方能一举成功。
没有她于老师苦心栽培，智聪如何能考得全校第一名？于是学校在公布成绩时。/
淘气儿对学校没皮没脸的做法极其气愤，因此后果比较严重。
当晚淘气率领小弟若干，呼啸而至五小学校院内，一口气碎了几百块玻璃。打更的老大爷仗着其高大威猛，拎着镐头把冲出来想上演一出单骑救大楼，却在黑暗中被淘气和大海连捅数刀，壮烈殉校。
铁路公安迅速出动，两天内即迅速破获此大案要案，并将要犯淘气和大海迅速缉拿归案。
由于性质比较恶劣，淘气和大海被关进了少管所。
虽然不实行什么连坐法，但是肖总工程师仍然受到影响。本来马上就要荣升为段长的他。拼命大郎被斜刺里杀出的一匹黑马顶替。他虽然才华横溢，学识渊博，是上下一致公认的帅才，却依然又在总工程师的座位上屈就了多年。
智聪却顾不上不关心这些。这次他彻底打了个翻身仗，在父母和邻居们的眼里身价倍增，仿佛他的身上散发着灿烂的金光，人们都纷纷对他投来敬佩的目光。
按照邻居们的说法，智聪是纯正的大学苗子，考上清华北大只是个时间问题。
这个暑假他可以尽情玩耍，虽然小学究再也不来找他，但是他和弟弟以及小伙伴儿们有了更好玩去处。
楼西头和大道间那块空地，这几天拉来一车车石头，施工队也开始挖沟砌地基，据施工队程大工长的小儿子程四讲，这里要起一栋三层楼。
工地上一天一个样，没几天地基就砌好了。
程小四家也一天一个样，院里的地基和工地的地基同一天竣工。…。
母亲看着很眼热，在程家的地基刚奠基时就开始跟父亲和智聪智晨回忆她的童年。
不过她只是反复诉说童年时所知道的一件事。
母亲童年时，家乡有一个砖瓦厂。她们村一位会做炊饼的庄稼汉，天天推着小推车到砖瓦厂卖炊饼，卖炊饼的同时还白白赠送给窑工们咸菜。窑工们都很感激他。123。他趁机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，回家时往空着的小推车里装几块砖瓦。
几块砖瓦在诺大的砖瓦厂里不过是九牛之一毛。/
智聪哥儿俩对这个故事一点也不感冒，父亲却深深领会了母亲讲这个故事的深意。
于是他命令智聪智晨趁着月黑风高夜，杀人放火天。拼命大郎夜夜夜夜摸到工地里偷石头。搬回来就放在院里积攒着，咱家也准备起一栋石头地基的砖瓦房。
从这天开始，每天晚上哥俩每人手里捏着张草纸，装作到野地里去拉屎，趁着没人一人搬起一块石头，抱在怀里吭哧吭哧往家走。
偷石头不算偷，公家的石头有的是，不偷白不偷，偷了也白偷。而且这并不是偷，只是看不到拿回家而已。
父亲已经不是当年的父亲了，他也在慢慢转变，不像过去那么死心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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