期末考试结束后，终于盼到了放暑假。
暑假头一天，智聪本想睡个自然醒，却没有睡成。早晨睁开眼，耳边就传来惨叫声，他以为邻居在杀猪，竖起耳朵仔细听，并不是猪挨刀后的惨叫，倒好像是大红在撕心裂肺地哭号。
他胡乱穿上衣服，毛手毛脚地蹬上鞋子跑到院里。
果然是大红在惨叫，间或夹杂着历电老虎的训斥，还有母老虎大红他妈的臭骂，隔几秒钟就有一声板子抽肉的脆响。
智聪边听动静边轻手轻脚走向大红家。
大红家的院门和屋门都四敞大开，智聪的前边，汪财务科长的夫人缓缓抖动着身躯已经挪到了屋门口。
“次奥你个妈的。123。老娘屎一把，尿一把把你拉扯这么大，容易吗？你他妈的一天就知道往死里撑，脑袋里全是浆糊啊！门门都他妈不及格……”随着大红妈歇斯底里的骂声，又传来一记板子敲肉的脆响。
“妈呀”大红惨叫一声，放开喉咙嚎哭。
“次奥你妈你给我闭嘴，考这个熊奶奶样，你还有脸哭，你简直就是头猪。”历电老虎恶声恶气地一吼，大红立时便止住了哭声。
“次奥你个妈，你天天傻吃捏玩，撑够了就烀猪头，怎么就不能用点心好好学习？”大红妈继续歇斯底里。/
“噢，妈呀，疼啊！啊——啊——啊”大红又放开了喉咙。
“停，停，闭上你个乌鸦嘴，次奥你个妈挨两下打，你还敢嚎丧，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儿？”历电老虎又威胁上了，大红马上又闭上了嘴。
“次奥你个妈，我次奥你个瞎妈的，我今天非抽死你不可，你个王八羔子。”大红妈越骂越来劲儿，越打越有气儿，啪啪又连着抽了两下。
“哎呦，我的妈呀，我以后再也不敢啦，饶了我吧，我以后好好学习呀……”大红又爆发出惨叫和痛哭。
历电老虎不干了，突然掉转了枪口:“你个臭娘们。拼命大郎你骂谁是王八？次奥你个妈的。”
大红妈立刻接上了火:“我次奥你个妈，你次奥她的妈老半天了，你特么次奥谁呢？你皮子紧了，想松一松是不是？”
智聪正好走到屋门口，里面的情景看了个一清二楚。
大红光着腚趴在地上，两片屁股蛋子上横七竖都是红檩子。他父亲蹲在他的前面，两只膝盖夹着他的脑袋，两只手把牢他的双手。他的母亲则站在他的小腿处，一只脚踩着他的一条小腿，手里握着块板子，想继续挥舞胳膊却被汪财务科长夫人给拽住了。
“我没次奥你，我次奥我自己行不行？”历电老虎虽然结结实实地制往了儿子，却抬头瞅着自己的夫人，眼睛里的目光已经流露出恐惧，口气也开始有服软的意思。
大红妈一眼看到了智聪，转头又把枪口对准了他:“谁让你进来的？你来看什么热闹？你学习好又能怎么的？学习好就来看别人家笑话呀！”…。
智聪这一年来被街坊邻居“大学苗子，大学苗子”地喊得挺受用，心气儿也高了不少，自信心膨胀的很，感觉已经成了人上之人，人人都应该敬他个五七分。
本以为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，到了大红家即便不端茶倒水赐座请教，至少也得打躬作揖点头哈腰，客客气气地笑脸相迎。
没想到迎头就挨了一冷炮，如果只有大红家里的人也就罢了，却还有汪财务科长夫人那死胖子，在一旁不怀好意地冷笑。智聪顿觉颜面大失，尴尬地掉转头，焦司机又恰好出现在院门口。
智聪的脸上更加挂不住，气恼大红妈当众折辱自己，嘴里嗷嗷起着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蹦一蹦跳出了院子。
历电老虎夫妇的思维一向朴实无华。123。孩子只要养的胖胖的，身体倍儿棒的。养成人之后找个工作，能挣钱养家糊口，再说上个媳妇儿，小两口和和气气过日子，生他几个孩子传个宗，接个代。他俩退了休含怡弄孙，祖孙三代或者四世同堂。弄好了整他个五六七八世同堂，他夫妻俩闹个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，该多么美满，多么幸福，如此这般，人生夫复何求也？
十八亩地一头牛，老婆孩子热炕头，这不就是奔向共产主义的追求吗？无奈现在提倡知识的重要性。/
直到智聪考进了重点校，身价不同于以往，历电老虎夫妇看着眼热，想自己的儿子人高马大，虎背熊腰，肚子里能装能盛，大脑瓜子里的货肯定也少不了，比智聪那个小崩豆子强不上百倍，也得强个十倍八倍。
她俩从来不问儿子学习如何，不过在历电老虎的潜意识里，虽然不敢说老子天下第一，但是儿子肯定是天下第一的，考上个重点校，还不跟玩似的？
历电老虎便给儿子下了命令:“好好考，考上一中重点班，将来咱也上大学。拼命大郎让街坊邻居们看看，咱老历家不差啥。”
大红神气活现地一点头:“中，愉快加轻松。”
大红从上学那天开始，天天背着书包上学校，不是玩儿就是闹，困了还得趴在桌子上睡几觉，老师说话当放炮，作业就是抄抄抄，考试自己掐得满脑袋包，稀里糊涂乐陶陶。
升学考试，他语文算术加起来才考了37分，顺利地升入铁路第四中学。
不过跟父母可不能这么说，反正他俩从来不看自己的书包，更不用说书本作业本和考试卷了。
大红回家牛逼哄哄地告诉父母:“我考上一中了，全校考第一，不比智聪差啥。”
两口子信以为真，忍痛大出血，特意到商店割了点肥猪肉，狠狠地犒劳了出息儿子一把。
早上大红妈去公共厕所，碰到汪财务科长夫人，平常汪家一向眼高于顶，不把他老历家放在眼里，今天终于可以扬扬眉吐吐气了。…。
“哎呀汪家老师，吃了？”大红妈恪守中国儒家几千年的习惯，根本就不管汪太太姓什么叫什么，习惯称呼他为汪家老师。
“吃了”刚从厕所里出来的汪夫人，一边整理着裤子，一边习惯性地应答。
“哎，汪家老师，俺家大红这回考了个全校第一，到了一中能排第几啊？”大红妈拐着弯开始炫耀。
“啊？你儿子考第一？我怎么没听说过？我只知道你儿子的分数在全校打狼，被分到四中去了。”早晨来来往往上厕所的人多，汪夫人故意提高了音量，羞辱大红妈。
“你没看错吧？我儿子能考的那么水了巴唧？”大红妈丢了面子，嘴虽然还硬，但是心已经虚了。
“我家里就有学校发的榜，我现在就拿来给你看。”汪夫人想当众打脸。
“不用了，不用了，我不认得字。”大红妈打着哈哈，连厕所都没进，憋着一夜的废物和一肚子气转头回了家。
到了家她翻出大红的书包。123。把里面的东西哗啦一下全倒了出来，噼里啪啦滚了满地。花花绿绿的玻璃球，纸烟盒，弹弓子，木头片，电阻丝，螺丝刀子，画本一应玩物应有尽有，就是没有课本和作业本。
仔细翻了翻，竟然还有几个避孕套。
大红妈差点没气抽过去，她这一忙活把历电老虎也弄醒了，抠着眼里的刺目糊问:“一大早上你折腾啥？造的可地都是什么玩意儿？”
大红妈浑身哆嗦着把避孕套摔到他脸上:“你看看，你看看，这都是你宝贝儿子干的好事。”厉电老虎拿着避孕套乐了:“我以为出什么大事了，这是我给儿子的，我特意从单位要来一大堆，除了咱俩用，还能给儿子当气球吹着玩，这帮孩子都好玩这个。”
大红妈瞪起了眼珠子:“你他妈还要点脸不？”
历电老虎不高兴了:“你他妈说谁不要脸？不就是避孕套吗？给孩子当气球玩能咋的？我儿子考了个第一。/
大红妈嗤之以鼻:“还考第一呢，还他妈给你长脸了，给你打脸了吧？你天天给他吹这种不要脸的玩意能考第一？考倒数第一还差不多。”
“啊！真的假的？你听谁说的？”历电老虎闻言惊得呆了，一轱辘爬起来急急忙忙穿衣服。
“还真的假的？老汪家里的把名次都拿回来了，你儿子上的是四中。”大红妈继续鄙夷，也不知到底是瞧不起丈夫，还是瞧不起自己。
历电老虎火冒三丈，从被窝里揪出儿子按倒在地下，大红妈抄起块板子就开搕。
智聪从历电老虎家走出来。拼命大郎心里的挫折尚未平复，向左一拐想出去散散心。走到胡同口才发现33户人来人往，原来他这阵子忙着学习考试，竟没注意到33户已经住满了人家。
他溜达到33户北边楼头，顺着楼梯爬上三楼，朝五校里和大道方向看了一会热闹，又顺着平台过道往南边走，准备从楼的南头下楼回家。
33户的建筑格局和他们家那幢楼一样，二楼和三楼的过道都建在室外，只有一米多宽，外面是一米多高的铁栏杆护栏。
三楼虽然只比二楼高一层，不过初次上这么高的地方，智聪瞅着下面还是有点眼晕，感觉随时都能掉下去似的，他贴着楼根胆战心惊地慢慢走。
33户每层正面只有九家，在楼的南边儿向东拐了个弯又加了两家，整个楼呈个7字形。
智聪战战兢兢走到南边楼头，发现楼头站着个小姑娘，一直看着他笑。这小女孩圆圆的鹅蛋脸，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充满了灵气，智聪看着她呆住了。
这女孩儿太漂亮了，智聪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，便开口问她道:“你笑啥？你认识我咋的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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