卢长安拱手一礼,道:“先生有命,学生不敢不不从。”
“月本无今古,情缘自深浅。”
一句既出。
满屋目光全落在了他的身上。
元漳不觉挺直了腰。
那位郭公子手中的折扇停了下来,若有所思。
岑学士双眉一轩,赞道:“好句,明月本无古今之分,感怀各有浅深之别,寥寥一语,却是情景交融,极为顺畅至极。”
众人莫不点头称是。
卢长安心下得意,继续吟哦道:“昧昧我思之,朱楼梦未远。”
待后一句出来,众人却一时沉默下去了。
初时只觉全诗连接起来,像是弱了几分气势,但细细一咀嚼,却又觉得余韵袅袅,意味深长,连心境似乎都有些莫名的怅然。
元漳更是且惊且疑。
原以为夫子所谓“悟”,只是文章而已,没想到这小子诗词竟如此了得,莫非那日的“鸡鱼太美”,竟是他在扮猪吃老虎而已。
除非这首诗是从哪儿抄来的。
可我怎么不记得了呢?
对许悠然而言,以“都知”身份点评的好诗好词也不算少了,却从未有过像眼前这首诗,让她感到如此奇妙不已。
诗当然很好。
但具体好在哪里,一时间却又说不出来。
她只得斟酌用词,勉强评点道:“卢公子作诗,用字虽平实无华,然意韵悠远,犹自回味不绝,有雅士之风也,以公子年纪,倒是少见得很。”
卢长安心下欢喜:“姑娘过誉了。”
岑学士忽地一笑,道:“昧昧我思之,朱楼梦未远。小友想是心有所指,以诗寄情?”
他瞥了一眼花魁娘子,摇头道:“原不该由姑娘点评的,身在此诗中,一时不解其中之妙,倒是再自然不过了。”
好似一语点醒梦中人。
许悠然眼放异彩,美目莹莹地望向卢长安。
我可真没这么多的想法啊......卢长安涨红了脸,似乎连耳根子都在发烫。
这几句原是来自前世《红楼梦》中的一首五言诗,还是借一个小姑娘口中吟出,他很是喜欢,便记了下来。
这回摘了其中两三句,又换个个顺序,居然效果不错,
这感觉实在太爽。
难怪明知是扯淡,大家还是对“抛诗打人”这玩意儿乐此不疲呢。
自古以来,青楼之地,便有妓者以文采给士人精神上的满足,士人以诗词歌赋为妓女增添声名的传统,双方各取所需,竟也形成了良性循环。
即便不是什么足以名传千古的好句。
他此刻却也算有了几分精神上的满足感。
想前世北宋词人柳永,满腹锦绣华章,却流连于烟花之地,视青楼女子为知己,倾心相交,即使被皇帝一句“且去填词”断了功名,亦不为悔,反留下个“奉圣旨填词柳三变”的美名。
且恁偎红翠,风流事,平生畅。青春都一饷,忍把浮名,换了浅斟低唱。
舍了所谓的人生大成就,又何尝不是人生的另一至高境界呢。
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,一双纤纤素手,端一杯酒过来,耳边传来花魁娘子的声音:“公子美意,小女子心领,此薄酒一杯,以表感激之情。”
渐消酒色朱颜浅,欲话离情翠黛低。
清音柔曼,玉颊红霞生,他又有些迷糊了。
应该换一首更绝美的诗,才配得上这绝美的颜啊。
小贼无耻!
他那不争气小心肝,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,瞬间便也清醒过来。
酒令又回到几位读书人中间。
那郭公子似已没了起初的气势,每一诗句都要推敲再三,这样一样,反倒拘泥于字词用典,失了这许多灵韵。
越到后来,越发显得气短,以至于极少出诗应对。
岑学士这边几位,却是另一番模样,用辞考究,对仗工整,一副四平八稳的古典学派作风......